跳到主要內容

筆陣:脫歐公投 原則正當 / 文︰胡逸山長青網文章

2016年07月05日
檢視個人資料
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6年07月05日 06:35
2016年07月05日 06:35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明報文章】英國的選民在兩周前的有關去留歐盟的公投裏,以約52%對48%的微差比例,為英國做出了脫離歐盟的決定。結果一出,一些親歐意識不經意地流露出來的評論,紛紛「馬後炮」式地「批判」英國首相卡梅倫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舉行公投,而應展示「勇敢」與「睿智」(wise)的領導力(leadership),把這即便膾炙人口的課題繼續留在英國國會裏,由民選的議員們,而不是選民自己來定奪。這些評論也強烈暗示英國選民的這項破天荒的決定是高漲的民粹主義(populism)情緒所作祟,甚至還妙想天開地呼籲想盡一切技術性方法來推翻公投結果、重新送入國會審議等,總之就是要力挽狂瀾,讓英國繼續留歐。


首先,英國的確是近代以來議會民主(parliamentary democracy)的先鋒,英國國會(以其所在地理位置,俗稱西敏寺)更有舉世「國會之母」的美譽。早在近1000年前,充斥當時英國國會的貴族們,就群起而逼着當時的英王簽署了所謂的《大憲章》(Magna Carta),奠定了英國國會在治理國家的重要地位。當然,更早千年以上的、身為西方文明搖籃的希臘,其好一些如雅典等的城邦國家,就已實施所謂的直接民主(direct democracy)了。但這種古典希臘式的民主,嚴格上來說不是現代意義上的一人一票式的民主,譬如說當時的女性、奴隸、賤民等就沒有民主參與的權利。主要還是貴族們以及閒着沒太多事幹的上等居民們,如大哲學家蘇格拉底等,有事沒事就跑到議事的論壇或大會堂裏去大抒己見、高聲辯論等。話說得過頭了,有時也還是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如蘇格拉底就被賜毒以「被自殺」了。


而英國西敏寺的議會民主,其原意是既實際但又充滿鄙視的。實際的是,即便1000年前,英國國民的數目已然眾多,不再是以前希臘城邦般的幾千幾萬人,而是數十萬數百萬的人數了,總不可能大家都擠進西敏寺來鬧哄哄的辯論國策吧?所以便「發明」了起初主要還是世襲貴族或由英王委任的議員來議事的國會。鄙視的又是什麼呢?當然是教育程度與政治醒覺參差的老百姓們。那些英國上流社會的王公貴族們,壓根兒就不覺得普通老百姓應有參政的權利。大家如搜索英國歷代首相的背景來看,就不難發覺,直到上世紀初,這些首相們在上任時(而非下台後禮貌上被封賜的)大多已具有公侯伯子男等爵位。領導英國度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艱辛歲月的著名首相邱吉爾,以前雖無爵位,但那也只因為他祖上雖是某公爵之後,但不是長子。上世紀60年代時,休姆(Alec Douglas-Home)也還是就任首相後放棄了世襲的爵位。


硬說英選民不成熟 貽笑大方

英國的一部分老百姓得以真正意義上的投票,其實也就自美國從英國獨立前後,不過兩百多年吧。而全民得以投票,也就100年左右,女性選民的歷程更短。所以,即便英國與美國攜手,在很大程度上「定義」(define)了世上的議會民主,但好一些傳統上即養尊處優的英國精英們,對一般老百姓的參與政治決策,還是抱有至少不太信任的態度的。而近代以來,這些精英們又是英國身為歐盟一分子而帶來的與歐洲大陸的交往便利中的最大收益群體,所以彼等當然對英國選民的脫歐決定很不以為然,甚至要設法扭轉乾坤。


從客觀的政治倫理角度來看,直接民主當然有比議會民主更崇高的正當性(legitimacy)。近代國家大多已然擯棄專制時代的君權天授論,至多也只是實行如英王般的君主立憲(constitutional monarchy)而已,而是把老百姓看成是國家真正的主宰者。那作為一國「主人」的人民,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把政治以至經濟權力委託予民選的議員們,但時不時在遇到可能動搖國本的議題時,要親自來當家作主一番,故不論最後結果如何,但原則上那是絕對說得過去的。而公投就是現代直接民主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世上有好一些其他真正民主的國家與地區,長遠以來就多次採用公投。我以前住過的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以至其他美國各州),只要一定數目的選民簽名請求,就可以公投方式來決定是否要通過某項法律。我後來也住過的瑞士,在直接民主方面更是不遺餘力,看來以公投或以議會通過的法案,還是頗為旗鼓相當的。即便是英國,在上世紀70年代,也曾就是否「參歐」舉行過公投。要硬說在英國這個可謂「世界民主樣板國」裏的選民不夠成熟,無能為自己的國家前途來做出明智的直接決定,我覺得還是貽笑大方的。


歐盟兩方面貢獻 不容抹煞

當然,這項脫歐決定的票數相近,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大多英國選民內心裏對於「留」或「脫」的兩難(dilemma)掙扎,肯定不是一項輕率的決定。須知,歐盟在至少兩方面的現代貢獻是不容抹煞的。其一是在戰略安全方面。一個多世紀以來的兩次世界大戰,都在歐洲大陸上爆發(日本偷襲珍珠港也是在歐洲已火熱地打了好幾年後才發生的),其根本原因就是法德等歐陸大國的國家利益與野心長期的不相容,挑起一些事端就兵戎相見,點起了蔓延全世界的生靈塗炭之戰火。


在二戰的廢墟上,西歐各國的領袖做出一番反思後,決定開展了一項很理想也很偉大的計劃,建立一個泛歐洲(在當年冷戰期間蘇聯攬括了整個東歐的現實下,至少涵蓋西歐)的跨國聯盟。歐盟至少讓這些歐陸「世仇」國家們得以不再那麼相互充滿敵意,而是都在歐盟這個大家庭裏和睦相處,共同為建立一個「愈來愈緊密的聯盟」而努力。


大家不知還記得中小學課本裏有關「最後一課」的故事嗎?它所講述的其實就是夾在法德兩個大國之間的阿爾薩斯省(Alsace),千年以來就被兩國搶來奪去的慘痛經驗。一個講法語的小同學,平時不認真學習其母語,後來有一天回到學校,發覺鎮上幾乎所有權貴都來齊了,還有荷槍實彈的、剛佔領該鎮的德軍士兵正虎視眈眈。原來在德軍佔領的現實下,大家都得學德語了,而當天是學法語的最後一課,連一些文盲的老頭都趕來「念書」了。這是個感人的故事,即便我後來在大學時有主修德語,但每次重讀這故事時還是禁不住黯然落淚的。有一次我到阿爾薩斯的主要城市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那可真是個雙語共存的城市啊,明明是在法國境內,但居民大多說德語。當然已經沒有了〈最後一課〉的滄桑感,取而代之的是當時剛啟用不久的宏偉歐洲議會大廈,讓來自歐盟各地的歐洲議員們就在這片歷史上的兵家必爭之地上得以和平的行使彼等為了歐洲整體前途的代議權,看到也還是感到很欣慰的。下次續談英國與歐盟的糾結,以及一些展望。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0
0
0
書籤
回應 (0)
  • 分享至facebook
  • 分享至電郵

舉報留言

  • 確認舉報
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