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看到本文的題目，大家可能以為我一定是講，在脫歐公投中押上自己，結果輸得一敗塗地的卡梅倫，以及英國首相一職。但其實，今次我想講的不是政治，而是足球，是那支在周一於歐洲國家盃「執包袱」，讓英格蘭在4天之內「二度脫歐」的國家隊，及其領隊一職。
說的是國家隊領隊 而非首相
被不少「球評家」形容為近10年實力最高的一隊英格蘭，在歐國盃16強階段，爆大冷，以1：2被冰島這個只有33萬人口的小國反勝，早早被淘汰出局，被英國傳媒形容為「英格蘭（足球）史上最大的屈辱」（England's greatest humiliation）。
英格蘭領隊鶴臣，為這次災難性挫敗問責，賽後引咎辭職。
這麼多年來，英國人都說，國家隊教練是全英第二最重要的職位，但他們卻忘了補充一點，這就是，這也是全英第一最難坐的職位，比英國首相還甚。為什麼呢？因為，大家對國家隊都寄以不切實際的厚望，况且，未必所有英國人都認為自己懂得治理一個國家，但相反，差不多每個英國人卻都認為自己懂得足球。
每次英格蘭出征大賽的怪圈
名足球作家Simon Kuper曾經寫過一本書Soccernomics，當中有一章「Why England Loses and Others Win」，他總結出每次英格蘭出征世界盃之類的大賽決賽周，都經歷過一個怪圈。
首先，是舉國都盲目樂觀，相信國家隊一定會捧盃而回。
之後，賽程展開，先嘗到一些甜頭，但再之後，國家隊便逐漸遇上挫折，人們開始為此找尋藉口。
永遠射輸12碼
藉口之一，是欠運，不為命運之神所青睞。最常見的，就是沒有入球本錢，比賽陷入僵局，要以互射12碼來決定勝負，但英格蘭卻總是有人射失，讓球隊飲恨。例如1990年世界盃、1996年歐國盃輸給德國，2006年世界盃輸給葡萄牙，2012年歐國盃輸給意大利。
說到射失12碼，記得多年前有一套電影叫《我愛碧咸》（Bend It Like Beckham）。片中主角是一個英國出生的印度女孩，她熱愛足球，並加入當地一支女子球隊。有一次與一支德國隊對賽，結果她射12碼宴客，連累球隊輸了比賽。晚上當她與教練和隊友到酒吧消遣時，仍然為此悶悶不樂。這時球隊教練特地走過來安慰她，並說她應該高興才是，因為她已經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因為射12碼輸比德國，是英國人的宿命。
熟悉足球的人一定會笑，因為這是球迷間的「in-joke」。冷靜的德國人一直擅射12碼；相反，英格蘭卻往往被形容為「England Patient」（借題發揮自奧斯卡最佳影片The English Patient，港譯作《別問我是誰》），比賽時心理包袱沉重，表現患得患失，射12碼的往績尤其差劣。
認定背後一定有人使詐
藉口之二，就是對手使詐，而讓英格蘭含冤受屈，尤其是他們很多時都會遇上歷史上的戰爭宿敵，而在他們心目之中，這些都是奸狡無恥之徒。例如1986年是福克蘭戰爭的死敵阿根廷，結果馬勒當拿使出著名的「上帝之手」，把皮球拍入網；1998年又是阿根廷，施蒙尼使詐偷偷踢碧咸，讓他沉不住氣下報復，而被罰出場；2010年則是兩次世界大戰的死敵德國，球證對林柏特的入球視若無睹，沒有判作入球。
結果，過去30年，英格蘭還未進入四強（除了1990年外）、八強，以至近年是十六強，甚至上屆世界盃連分組賽也未能出線，球隊便被淘汰出局。
之後，全國找到一隻代罪羔羊，當作「出氣袋」，喧鬧一輪之後，大家又相安無事，一切不變，改革也無從說起。
4年之後，舉國又重新盲目樂觀，相信英格蘭一定會捧盃而回……
今屆歐國盃就更慘，連「欠運」和「對手使詐」兩大藉口都用不上，迫使他們可能真的要面對現實了。
問題是太過夜郎自大
其實問題是源於，英格蘭一直名大於實，認為自己是現代足球的發源地，因而自視太高，不願意接受其實自己只是歐洲的二流球隊，只有八強、十六強的水準，甚至更低。而且更因為夜郎自大，不喜歡鑽研和吸收國外的戰術與踢法，故步自封，踢法單調。再者，大家有沒有留意，英格蘭陣中，其實是沒有哪個球星是曾在英超以外踢過其他國家聯賽的，因此視野和見識都十分有限。
所以，要當這樣一支名大於實的國家隊之領隊，注定吃力不討好，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以前買過一本書，那是Brian Glanville所著的England Managers: the Toughest Job in Football（《英格蘭領隊：足球界中最難打的一份工》）。書中有一則極盡挖苦之能事的英格蘭國家隊招聘廣告，內容提到以下「入職條件」：
英格蘭領隊的「入職條件」
●必須條件：帶領球隊在互射12碼階段取勝的可靠紀錄（筆者按：但問題是，以往英格蘭就算沒有條件取得入球，至少也可以悶和，捱至互射12碼階段，現時卻連這個階段也捱不到）；
●臉皮夠厚；
●沒有幾多可以被小報用來炒作和窮追猛打的秘密醜聞；
●懂得在球場中亂作一些令球員和球迷都無法理解的手勢；
●對於足球戰術擁有「常識」（common sense），而且常識就足夠，千萬不要太複雜（sophisticated）（筆者按：因為自己知自己事，英格蘭的球員無法理解太複雜的戰術概念）；
●擅長胡謅、吹水，講些陳腔濫調，好應付專在「雞蛋裏挑骨頭」的英國傳媒；
●當比賽一籌莫展、陷入僵局時，識得擺好「腦袋放在兩手中間」這個姿勢；
●擅長「WAG管理」（Wives And Girlfriends，球員的太太與女友），能夠「擺平」那些碧咸嫂（the Original WAG）、朗尼女友（the Super WAG）等；
●最後，隨時準備好「執包袱」，早早做足準備找第二份工。
如果你是英格蘭擁躉，你一定識笑。
原本這則招聘廣告，寫明截止日期為下一輪國際大賽進入八強階段，諷刺英格蘭每次都是八強行人止步的宿命，教練因而慘被解僱。但隨着英格蘭愈踢愈差，每况愈下，招聘廣告截止日期可能要更改為十六強，甚至是分組賽階段。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新聞類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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