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任匡：惡魔的妝容

【明報文章】朋友A要結婚了。辦婚事固然煩瑣，但最頭痛還是錢的問題。和很多情侶一樣，A君和未婚妻都認為不必過分節約，畢竟一生人一次嘛。可是原來酒席、婚紗照、禮服、化妝無不開天殺價，兩小口子已經要開始貸款了。最近還因為丈母大人嫌金器太少太寒酸，而要向親戚借了對龍鳳鐲，以充撐場面。A君為此困擾不已。還好，家中「智慧老人」知道後把一眾晚輩罵了一頓，就把問題解決了：「窮咪窮囉。充大頭鬼有咩用啫？借咗返嚟戴咗上手就會白頭到老喇咩。好學唔學，唔准借！」


筆者聽了這個故事，為朋友慶幸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之餘，也想起了一些香港人「充大頭鬼」的習慣。


一些港人「充大頭鬼」的習慣

銅鑼灣書店事件峰迴路轉，林榮基先生慷慨陳辭，字字鏗鏘。弄得滿城風雨、人人義憤填膺之際，筆者身處的圈子裏頭卻也仍然有不少人認為，即使林說的是真話，即使他口中那些拘禁折磨確有其事，他都不應宣之於口。其他人更不應大肆宣揚，甚至吸引外媒注意。原因不外乎「這會損害香港的國際形象」、「其實每個國家都有這些事，家醜不應外傳，否則弄巧反拙」、「聲譽下降，資金撤走，到時候大家都受害」云云。


說穿了，這不也是「充大頭鬼」？大伙兒一起假裝沒事，繼續「馬照跑舞照跳」，讓外人看來不至丟臉，也讓自己繼續感覺良好。這跟向親戚借龍鳳鐲充撐場面的思維其實同出一轍。


有多少香港人抱有這種想法，無從稽考。但根據筆者觀察，為數應該不少。他們也不是什麼安於逸樂、不問世事，只關心「洗米華箍煲」、「伍姑娘大方」的「港豬」。他們當中不少是知書達理的人，也了解事件的是非對錯。不過他們細心權衡過利害關係，最後還是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會得出這種結論，是因為他們不願意承認，那個可以容許我們繼續歌舞昇平的香港，其實幾乎已經消滅殆盡了。


他們不願意承認，香港過去幾年瀰漫白色恐怖，人人自危。「赤化」的速度有如野火燎原，波及每一個社會階層、每一個生活細節。銅鑼灣書店一事並不是特例，不過是稍微做得露骨了點而已。他們也不願意承認，中港融合，禮崩樂壞的程度前所未見。官員權貴公器私用，都已經不必掩飾遮醜了。他們不願意承認，香港現下的景况是：我們賴以成功的一切社會制度和價值都極速崩潰中。香港的所謂國際形象早就慘不忍睹。也不必什麼外媒來找碴，我們自家的麻煩都已經足夠讓香港死亡了。


或許，在我們思考如何拯救香港之前，更重要的是要坦白承認，我們面前的是一個怎樣可怕的絕境。


我們不能再假裝安居樂業，因為我們的社會早就抹煞了這一代人，不靠父蔭、自力置業的可能性。我們不能再假裝事不關己，因為林榮基已經告訴了大家，原來即使你不涉政治，只是到書店買書的普通讀者，「Big Brother」都會無時無刻找辦法「watching you」。而在討論銅鑼灣書店一事時，我們更不能再假裝，這是政治問題，或者一國兩制的技術執行問題。別中計，事情的層次才沒有那麼低。


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有一名香港人被擄走，在無提控、無審訊的情况下，拘留多月，甚至被迫拍片認罪。這是人權問題，是普世價值的問題，才不是什麼政治問題，更不是一國兩制有沒有貫徹執行的問題。反過來說，如果案發的地點在香港境內，施害者不是內地強力部門而是香港警察，難道事情就合理了嗎？這是人權問題，也只有在這個高度，事情才有繼續討論下去的意義。


梁振英告訴大家，會「檢討現行與內地的通報機制」增加透明度，貫徹一國兩制，以釋港人疑慮。


這是放屁。


香港人難道會有興趣收看林榮基被精神虐待的現場直播？你以為林榮基是「真人騷」演員？還是以為香港人都是虐待狂？他們把剝奪人權的問題，裝扮成一國兩制問題，事情當然就容易解決得多了。這與《環球時報》社評指「林榮基自己承認是在深圳被抓的，這一點非常關鍵」，是同一條戲軌的。因為如果事情是一國兩制，而非人權問題，那還不易辦？過了深圳河，你們就管不着了。


誠實面對 不再逃避

銅鑼灣書店事件絕非「一國兩制受到破壞」如此簡單，而是有人正在赤裸裸剝奪港人人權的實證。是的，事情確實已經壞到這個地步。不要再為惡魔塗脂抹粉。我們都得誠實一點，承認我們連最基本的人權都正在受到侵犯了。


近年有一齣風靡英語世界的電視劇，名為The Newsroom。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句台辭是這樣的：The first step in solving any problem is recognizing there is one。唯有誠實面對現下香港的慘况，不再逃避現實，我們才可以在絕境中尋求出路，讓這個城市浴火重生。


就像香港6月的鳳凰木一樣。


作者是杏林覺醒發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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