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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銅鑼灣書店一案因為林榮基現身說法又激起社會關注。事件說明了所謂「兩制」何其脆弱，立置香港於一片恐懼之中。必然有人會說，若不出版禁書不就平安？但何以一向敢於狠批北京、同樣被禁的《蘋果日報》仍然大行其道，黎智英沒有「被失蹤」，李波、林榮基等人卻要被捕？今年香港電影金像獎同樣被禁，是否香港的電影人也會被制裁？到底香港人有什麼可做不可做？北京的界線在哪裏？何况書店沒觸犯香港法例，卻被中共算帳，《基本法》所保障的言論自由到底有幾堅實？其餘的條文，在中南海的政治面前，龍門任搬之下，又有多真切？林榮基的經歷與所有香港人都切身攸關，而且事件更可謂折射了中港體制的根本缺陷，映照我們的共同命運。只有看清此種種脈絡，才更能明白事件的意義何在。
其實，本案最可怕的不是事件本身。從邏輯上講，任何法律制定之後都有被觸犯的可能，正如大眾仍常過路衝燈，大陸部門違法跨境行事（或綁架）並不完全出想像之外。真正的問題在於：路人衝燈自有警察繩之；港府失職，市民仍可往香港法院投告。然而中國政府帶頭違法，港人卻沒有機制可真正申訴，尤其事件起於中國至高權力的話。有謂書店事件只是中共地方官僚低級失手操作，並非中央旨意。然而林榮基已指出案件是由「中央專案組」調查，極可能是中南海主理。何况事件自李波去年底「被失蹤」成為國際新聞以來，北京未有懲治任何下級官員，重申「兩制」立場，反而疑逼令涉案人錄影懺悔，造連篇鬼話，意圖完謊。我們無可提控北京，而即使理論上英國可在中方違反《中英聯合聲明》時向國際法庭入稟提請仲裁，但當前中國迅速崛起，基於經濟利益倫敦亦不可能為此與北京對峙。於是面對事件中種種荒誕故事，港人完全無能為力，深深揭露了香港在專政威權統治下的無奈。無怪乎終審法院法官包致金直指香港沒有完全的法治，皆因我們面對北京的權力與非法干預，根本無還擊之力。
還未走入現代的中國司法
如果再深究一點，如此局面其實深植於中國傳統的形態。無論對中國過去抱持如何態度都必須承認，三權分立以及法治（rule of law）的構想數千年來在中國從未存在過。帝制之下，法律一直是用以管治百姓而不是制約皇帝。皇帝為至高的立法人，口諭詔令均具法律效力，且同時握有終審權，重大案件如有爭議即至御前作最後裁決。皇帝以上當然有「天道」等模糊的道德責任約束其行為要愛民如子，但不曾轉化為明文條例以限制君權。數千年來中國的司法制度自然經歷種種變化，但大體不出此框架，於是法律從不能凌駕皇帝權力。雖然在晚清以來西方分權的思想不斷傳入，但民國由於長年的軍閥混戰以及日本侵華，完整的憲政及司法體制一直未能建立，國民黨為鞏固權位亦未有重視司法的獨立地位。及後中共在「無產階級專政」的方針下，掃盡地方豪強，全面計劃各地的社會組織及經濟活動，得以對各地作史無前例的掌握與控制。法律更走不出黨國控制，黨仍大於法，憲制徒具其形。儘管國家主席不再同時是最高法院的法官，但仍透過治下種種組織（如政法委等）緊緊操控法制。也就是說，司法獨立本在中國傳統無根，而在此百多年來雖然歷經巨變，中國仍未真正建立三權分立互相制衡的現代化體系。司法未為獨立，政府行事沒有強固的守法意識，於是書店等人「涉嫌犯罪」李波疑被越境綁架，林榮基則遭禁錮及被迫放棄對外聯繫與律師援助——如此景况，已是統統違反了基本法及大陸通行的訴訟法。
香港社會對書店一案極為震撼，因為此不單踐踏了一國兩制，還有一系列港人奉行已久的價值。在中國分崩離析的百年間，香港因為殖民統治而得以繼受英國的政治文化與完善的司法體系。在經電視電影反覆灌輸，習慣了黑社會大佬都可以有律師保護的城市裏，香港尋常書店的老闆卻被政府綁架及非法禁錮，實在的衝擊了香港言論及人身自由、基本人權與法治等種種價值。中國與香港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是現代化進程的差距，而「一國兩制」的設計原意即是尊重彼此，而且給大陸一個體制改善自身的空間。在1980年代的時空，鄧小平「50年不變」的原意，是謂50年後中國逐步改革而追上香港的現代化水準，而兩地已不分軒輊，可順利磨合統一。然而歷史的發展卻是中國的改革進度一直滯後。落後的一方掌握更高權力及更強大的經濟力量，終於也令先進的一邊也捲入泥沼受害，此即是書店等人與所有香港人所面對的今日處境。
失職的建制派 動盪的社會民心
此情此境，香港政府及一眾建制權貴統統望風而降，無人敢違反北京口徑。事實上，即使自國家的立場言，如此損害「兩制」也未必合乎北京的長遠利益及國際形象，然而卻沒有敢為諍臣來匡正一國兩制，安撫香港人心。既然親貴完全倒向北京，則等同逼所有升斗市民直接與中央對壘。平民百姓沒有權力，沒法有任何實際作為改變書店事件的局面，卻要親身承受其帶來的不安、恐懼與憤懣。雖然在事件上無法挑戰北京與港府，但種種情緒會轉化成對無論京港政府的不信任、不合作，在其他方面發泄發酵。年初的旺角騷動已是近年人們對種種政治及社會不滿催生的產物，此後民情恐怕更形洶湧。無論是不是林榮基與李波，你，身為香港人都難以獨善其身。
（http://www.facebook.com/newsincontex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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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案最可怕的不是事件本身。從邏輯上講，任何法律制定之後都有被觸犯的可能，正如大眾仍常過路衝燈，大陸部門違法跨境行事（或綁架）並不完全出想像之外。真正的問題在於：路人衝燈自有警察繩之；港府失職，市民仍可往香港法院投告。然而中國政府帶頭違法，港人卻沒有機制可真正申訴，尤其事件起於中國至高權力的話。有謂書店事件只是中共地方官僚低級失手操作，並非中央旨意。然而林榮基已指出案件是由「中央專案組」調查，極可能是中南海主理。何况事件自李波去年底「被失蹤」成為國際新聞以來，北京未有懲治任何下級官員，重申「兩制」立場，反而疑逼令涉案人錄影懺悔，造連篇鬼話，意圖完謊。我們無可提控北京，而即使理論上英國可在中方違反《中英聯合聲明》時向國際法庭入稟提請仲裁，但當前中國迅速崛起，基於經濟利益倫敦亦不可能為此與北京對峙。於是面對事件中種種荒誕故事，港人完全無能為力，深深揭露了香港在專政威權統治下的無奈。無怪乎終審法院法官包致金直指香港沒有完全的法治，皆因我們面對北京的權力與非法干預，根本無還擊之力。
還未走入現代的中國司法
如果再深究一點，如此局面其實深植於中國傳統的形態。無論對中國過去抱持如何態度都必須承認，三權分立以及法治（rule of law）的構想數千年來在中國從未存在過。帝制之下，法律一直是用以管治百姓而不是制約皇帝。皇帝為至高的立法人，口諭詔令均具法律效力，且同時握有終審權，重大案件如有爭議即至御前作最後裁決。皇帝以上當然有「天道」等模糊的道德責任約束其行為要愛民如子，但不曾轉化為明文條例以限制君權。數千年來中國的司法制度自然經歷種種變化，但大體不出此框架，於是法律從不能凌駕皇帝權力。雖然在晚清以來西方分權的思想不斷傳入，但民國由於長年的軍閥混戰以及日本侵華，完整的憲政及司法體制一直未能建立，國民黨為鞏固權位亦未有重視司法的獨立地位。及後中共在「無產階級專政」的方針下，掃盡地方豪強，全面計劃各地的社會組織及經濟活動，得以對各地作史無前例的掌握與控制。法律更走不出黨國控制，黨仍大於法，憲制徒具其形。儘管國家主席不再同時是最高法院的法官，但仍透過治下種種組織（如政法委等）緊緊操控法制。也就是說，司法獨立本在中國傳統無根，而在此百多年來雖然歷經巨變，中國仍未真正建立三權分立互相制衡的現代化體系。司法未為獨立，政府行事沒有強固的守法意識，於是書店等人「涉嫌犯罪」李波疑被越境綁架，林榮基則遭禁錮及被迫放棄對外聯繫與律師援助——如此景况，已是統統違反了基本法及大陸通行的訴訟法。
香港社會對書店一案極為震撼，因為此不單踐踏了一國兩制，還有一系列港人奉行已久的價值。在中國分崩離析的百年間，香港因為殖民統治而得以繼受英國的政治文化與完善的司法體系。在經電視電影反覆灌輸，習慣了黑社會大佬都可以有律師保護的城市裏，香港尋常書店的老闆卻被政府綁架及非法禁錮，實在的衝擊了香港言論及人身自由、基本人權與法治等種種價值。中國與香港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是現代化進程的差距，而「一國兩制」的設計原意即是尊重彼此，而且給大陸一個體制改善自身的空間。在1980年代的時空，鄧小平「50年不變」的原意，是謂50年後中國逐步改革而追上香港的現代化水準，而兩地已不分軒輊，可順利磨合統一。然而歷史的發展卻是中國的改革進度一直滯後。落後的一方掌握更高權力及更強大的經濟力量，終於也令先進的一邊也捲入泥沼受害，此即是書店等人與所有香港人所面對的今日處境。
失職的建制派 動盪的社會民心
此情此境，香港政府及一眾建制權貴統統望風而降，無人敢違反北京口徑。事實上，即使自國家的立場言，如此損害「兩制」也未必合乎北京的長遠利益及國際形象，然而卻沒有敢為諍臣來匡正一國兩制，安撫香港人心。既然親貴完全倒向北京，則等同逼所有升斗市民直接與中央對壘。平民百姓沒有權力，沒法有任何實際作為改變書店事件的局面，卻要親身承受其帶來的不安、恐懼與憤懣。雖然在事件上無法挑戰北京與港府，但種種情緒會轉化成對無論京港政府的不信任、不合作，在其他方面發泄發酵。年初的旺角騷動已是近年人們對種種政治及社會不滿催生的產物，此後民情恐怕更形洶湧。無論是不是林榮基與李波，你，身為香港人都難以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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