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陣：今日台灣 明日香港＼文：袁彌昌

【明報文章】香港各界及媒體可能太過關注張德江本月17至19日訪港，以致對蔡英文5•20就職總統就相對不太重視。儘管如此，自從太陽花學運（2014年），甚至在更早的時候，港台兩地在政治上的互動已相當頻繁與密切，而這次蔡英文的就職演說，則一方面讓我們看到一個跟以往「兩國論」起草人或台獨推手大不相同的蔡英文，另一方面亦看到台灣與香港所面對的問題開始呈現出一種相似性—— 一直以來，人們傾向以「今日香港，明日台灣」來強調台灣不應步香港後塵，不過在蔡英文宣誓就職後，情况將逐漸變成「今日台灣，明日香港」也說不定。


4個字：解決問題

首先，在蔡英文的演說中明顯看出她有盡快向中間靠攏、向現實妥協的必要，所以她一開始已把話說清楚：「我要告訴大家，對於1月16日的選舉結果，我從來沒有其他的解讀方式。人民選擇了新總統、新政府，所期待的就是4個字：解決問題。」雖然筆者不盡同意台灣人選擇新總統所期待的就是解決問題，但亦正可看出蔡英文除了這樣之外，已沒有別的辦法去團結整個台灣從而改變其處境——這一點對下任特首及來屆特區政府應具一定啟示。


對整個問題的核心的判斷，蔡英文說道：「我們看到了社會的對立，進步與保守的對立、環境與開發的對立，以及，政治意識之間的對立。這些對立，曾經激發出選舉時的動員能量，不過也因為這些對立，我們的民主逐漸失去了解決問題的能力。」可見台灣的情况與香港沒有兩樣，美其名是對立「激發出選舉時的動員能量」，但實際上是社會撕裂嚴重，造成了更多的對立，令社會停擺，失去解決問題的能力。


至於如何對症下藥，蔡英文的講話有點「今天的我打倒昨天的我」的味道。她明確指出民主會前進，但也有可能倒退，「新政府的責任就是把台灣的民主推向下一個階段：以前的民主是選舉的輸贏，現在的民主則是關於人民的幸福；以前的民主是兩個價值觀的對決，現在的民主則是不同價值觀的對話」。而所謂新政府新時代的意義，在於「打造一個沒有被意識形態綁架的『團結的民主』，打造一個可以回應社會與經濟問題的『有效率的民主』，打造一個能夠實質照料人民的『務實的民主』」。


蔡英文以上主張，不就跟香港的中間路線如出一轍嗎？同樣強調為對話及為人民謀幸福，回復香港以前團結、有效率、務實的一面。由此可見，中間派在香港建制泛民的背景下雖無可避免被看作一條中間路線，但實質上它並非只是「中間」那麼簡單——它是一條為解決問題、務實、具改革向前看思維的道路。而事實上香港亦迫切需要能夠解除意識形態的綁架、回應社會與經濟問題、實質照料人民的政治生態及制度，中間派對此深感任重道遠。


二龍墜地 系出同因

蔡英文在經濟方面所開出的藥方，側面印證了曾在不同時期貴為「亞洲四小龍」之首的台灣與香港，其經濟問題有着近似的根源和結構性因素。蔡不諱言台灣的「經濟缺乏動能，舊的代工模式已經面臨瓶頸，整個國家極需要新的經濟發展模式」。當務之急是讓台灣的經濟結構轉型：「新政府將打造一個以創新、就業、分配為核心價值，追求永續發展的新經濟模式。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強化經濟的活力與自主性，加強和全球及區域的連結，積極參與多邊及雙邊經濟合作及自由貿易談判，包括TPP（跨太平洋伙伴關係）、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協定）等，並且，推動新南向政策，提升對外經濟的格局及多元性，告別以往過於依賴單一市場的現象。」當中「打造一個以創新、就業、分配為核心價值，追求永續發展的新經濟模式」，簡直是對香港的原始、自由放任資本主義的一記當頭棒喝，也是對港台一直奉行缺乏政治考慮的經濟發展模式的重大警示。其餘的建議亦可讓港人了解到何謂正常的經濟規劃及策略，可不能單單因為恐共抗中就跟策略背道而馳、章法大亂，最後自毁長城。


蔡英文所提出的「新南向政策」，有分析認為是蔡不希望被大陸的「一帶一路」戰略孤立而推動的措施，因此台灣須增進與東盟、印度的多元關係，也願意和北京就共同參與區域發展的相關議題，尋求各種合作與協力的可能性。儘管此舉一定程度是蔡為了增加台灣的國際生存空間之舉，但無論將來成功與否，至少也屬一個積極籌劃未來的舉措。相反，香港原本能夠「一帶一路」與「南向」並行，絲毫不會構成任何政治問題，可是現在港人既不投入「一帶一路」，又不主動開拓與鄰近國家和地區的關係，根本是在虛耗光陰，比起台灣則差上了兩個層次。


台可為港指引出路

我們也可借蔡英文的話，來看出什麼是真言、什麼是危言聳聽。就台灣的國際地位與角色，她說道：「近年來，區域的情勢快速變動，如果台灣不善用自己的實力和籌碼，積極參與區域事務，不但將會變得無足輕重，甚至可能被邊緣化，喪失對於未來的自主權。」如果沒有表明是蔡所說的，並將講話中的台灣轉成香港，人們可能早已認定這是中央對香港的「訓示」。可見很多事情本因成見而起，不破除這些妄執的話，將無法窺見事情的真象，可謂庸人自擾。


最後，在兩岸事務方面，即使蔡英文將「九二共識」悄悄地改成了「九二會談」，但亦不難發現她與民進黨其實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觸碰北京兩岸政策的底線——連蔡英文都這樣，可見相對於台獨，港獨的機會極為渺茫，至少在妥善解決政治與經濟的問題之前是殊無可能，不然蔡也不需要以「解決問題」掛帥。


蔡英文是次的就職演說，讓我們看到一種新的精神、新的作風、新的過程——要解決問題須先承認自己處境的困難：「眼前的種種難關，需要我們誠實面對，需要我們共同承擔。」要人們誠實面對之後，才有共同承擔的可能。筆者是在這前提下，深切寄望台灣的轉變能對香港的未來發展起到良好的示範作用，繼而為港台兩地帶來更多良性互動。這也是本篇中「今日台灣 明日香港」的意思。


袁彌昌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客席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