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春節前台灣有位本土劇資深演員孟庭麗因為拍戲過勞而往生，這個悲劇背後卻有結構性的不公義存在，不但與台灣逐年勃發的本土意識相關聯，也和電視圈環境有關，很值得探索以窮究新聞幕後更重大意義。
現况而言，目前本土的戲劇生態呈現一種極為扭曲特殊的現象：連續劇主要只有兩家電視台——民視和三立還有能力製作，其他電視台完全棄守，只靠外購戲劇撐持。民視和三立的連續劇被稱為「ON檔戲」，也就是一種邊拍邊播的形態，沒有存檔，播出時段又長達兩小時以上，「ON檔戲」演員必須配合劇組全天候在棚內待命，隨時依導演指示上陣，以電視台為家，完全和勞動法令衝突。
「ON檔劇」是怎麼來的？
為什麼只有民視和三立拍戲？主要就是這兩家電視台只拍迎合本土觀眾的台語連續劇，其他收視品味的觀眾因為市場太小，電視台在商言商根本就看不到他們的收視權益。完全的資本主義邏輯，觀眾也只能接受。現在三立創出「華劇」一詞，基本上是看到民視把戲賣到大陸，自己因為政治屬性而被大陸列為拒絕往來戶，而不得不在市場考量下找一條可能的生路，目的還是在做生意。
所謂「ON檔劇」劇種是怎麼來的？20年前的1996年，當時「老三台」為聯合起來播映亞特蘭大奧運節目，決定晚間9時起三台聯播。當時剛成立的民視沒有加入這個合播聯盟，為了破解，決定將原來晚上的8時檔黃金時段連續劇延長播出時間，想不到奧運播了1個月之後，連續劇也養出了一群固定觀眾，這可說是長壽本土劇的濫觴。
開台之初的民視延攬當時華視主任秘書陳剛信為執行常務董事。陳剛信出身有「戲劇王國」之稱的華視，他的專長，完全發揮在民視後來逐步發展出的本土劇種。不過因為民視的政治屬性，陳剛信也嗅到了本土意識，所以製作戲劇巧妙地結合了政治意識，跟上了改朝換代、政黨輪替後的去中國化，戲劇編導演也就完全「土味」十足，早年國語連續劇演員只能靠邊站。
因為本土劇收視率很好，也只着眼於台灣觀眾，所以非常明顯地「接地氣」。陳剛信每天中午上班，晚間召集公司主管、製作人共同聚集在「戰情室」，一起收看4台電視劇（後來才有三立加入），邊看邊討論。節目結束後，馬上開會動腦，運用新聞時事修戲改戲，半夜12時陳剛信下班，製作人、編劇一直忙到早晨，演員白天拿着剛出爐的劇本（有時只有一張紙）拍戲，下午剪接，晚上就播出。
不是市場機制 是人道問題
但這種形態完全顧不上演員身心健康。孟庭麗死亡，據了解，就是重感冒又長期超時工作，加上拍外景在寒流中演雨中感情戲，身體扛不住而往生。激起演藝工會和家屬群情憤怒的遠因，又和民視老總陳剛信是這種「ON檔」本土長壽劇始作俑者有關。這種完全不把演員當人，而視同24小時待命機器的生態，才是台灣演藝圈結構性的惡狀。
累死一個演員所暴露的是台灣電視生態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惡性循環。簡單說，電視不再是社會公器，而是少數人的生財工具，在人多聲音大的社會中，這恐怕難以逆轉。但無論如何，至少電視台資方應和工會簽訂團體協約，保障演員勞工的基本休息時數。這不是市場機制，而是人道問題。
作者是台灣資深傳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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