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日本戰敗70周年,安倍政府不但沒有痛定思痛,反而蠢蠢欲動,復辟軍國主義之心路人皆見。我們不禁要問,是這個日本首相和他的一伙冥頑不靈;抑或好戰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性,根本改變不了?
這當然不是新鮮的問題。早在18世紀,史學家吉本(Edward Gibbon)已在影響深遠的《羅馬帝國衰亡史》提出類似的疑問,用今日的英文來說,就是「are we hard-wired for war?」
知識界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共識,但民間的集體智慧傾向於作出肯定的答覆。在美國右派頗具影響力的雙月刊《美國國際事務》(American Interest)開宗明義地問「為什麼要打仗」(why war)?然後又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為此乃人之常情」(because we are human)。全球銷量最高的科普雜誌《新科學家》(New Scientist)更揚言,沒有戰爭,人類的進化會停滯不前。
這其實只是舊調重彈。上世紀1960年代,人類學家查依(Napoleon Chagnon)經過長時間與南美委內瑞拉的亞諾瑪莫人(Yanomamo)生活之後,發表《亞諾瑪莫人:兇猛一族》(Yanomamo: A Fierce People)一書,詳述「永遠處於戰爭狀態」的亞諾瑪莫人如何活得精彩。此書出版之後一紙風行,更成為選讀人類學的大學生的指定課本。自此,戰爭與殺戮在人類進化過程中扮演的正面角色得到確認。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可否認,能夠將敵人置之死地有利於人類的進化——在動物王國,人是真正的萬獸之王。人類已經成為大自然最兇猛的捕食者(predator),其他所有動物幾乎無一倖免地成為他的獵物(prey)。然而,人類社會能夠發展到今日,並非單靠戰爭與殺戮。人除了是萬獸之王,更是萬物之靈,有解惑釋疑、思考反省的才智(intellectual abilities)。在最困難的處境,他往往能夠「想出生天」(think his way out)——用他的邏輯思維和腦力(brain power)化險為夷和化腐朽為神奇。
的確,小至建立一個家庭,大至建立一個社區甚至一個國家,最有效的手段不是殺戮,最需要的技巧不是脅迫;而是和衷共濟的協作能力和既明白別人又讓別人明白自己的溝通能力。人類學家和進化論者普遍認為,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人類不得不好戰。可是,幫助人類進化的「有利條件」(evolutionary advantages),除了好戰之外還包括同等重要的避免衝突、和解和互相合作解決問題的能力(cooperative problem solving)。
好戰是天性 好和平何嘗不是
在人類的進化史上,男人作為狩獵者(man the hunter)扮演的角色固然重要, 但女人作為採集者(woman the gatherer)作出的貢獻也不容低估,更何况她們同時扮演協作者、調停人和養育者的角色。德國與日本同為二次大戰的元兇,但今日由史上首位女總理默克爾領導的德國熱愛和平,早已與其發動戰爭的「昨日的我」割席;反而在安倍的大力鼓吹下,軍國主義在日本死灰復燃。女權運動健將斯坦能(Gloria Steinem)說過,一個由女人話事的世界會更美好(the world will be a better place if ruled by women),不無道理。
好戰也許是人的天性,但愛好和平又何嘗不是?保護自己是本能,但與別人合作解決問題也絕不違反人性。一個在美洲土著居民切羅基人(Cherokee)的社區廣泛流傳的童話故事:小女孩老是在夢中見到兩隻豺狼互相廝殺,她的爺爺是個智者,告訴小女孩兩隻豺狼代表的是埋藏在我們內心深處、兩股互相抗衡和互相衝突的原始力量。一股力量是暴力、殺戮和戰爭,另一股力量是溝通、合作與和平。這激發了小女孩的好奇心,她急不及待問爺爺,哪一隻狼最後打勝。「你餵牠養牠,讓牠變得強壯兇猛的那一隻」(the one you feed),這是爺爺發人深省的答案。安倍自2012年12月再度出任日本內閣總理大臣以來,不斷餵食飼養的是哪一隻豺狼,已無懸念。這隻豺狼變得強壯兇猛之後,會進行什麼破壞和殺戮,值得我們高度關注。
林沛理
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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