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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牆內牆外 /文:陳國賁、莊迪文長青網文章

2015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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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5年04月14日 06:35
2015年04月14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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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在族群問題上,我們於3月24日由外來人才談起,形容他們來香港恍似進了道旋轉門,不少人繞了一圈便離去,不願長留。接着,在3月31日,我們指出族群偏見與歧視,加劇外來移民融入本地生活的難度,藉此帶出一個問題:如何跨越族群邊界,透過認識我如何對待陌生人來認識自己?


內外共同構築的圍牆

相對於本地人而言,留學生、新移民、外地專才等不過是一群陌生人。縱使一起上學、上班、擠地鐵,雙方交流不多、不深,原因何在?一般本地人覺得這群移民不願融入本地社會,從結果而論,可算基於部分事實的描述,但卻忽略了背後複雜的成因。


的確,不難發現外來者總是聚在一起。例如現在各間大學的非本地生多達一至兩成,但本地人、非華人、內地人3種群體「各自修行」的情况十分普遍,唯一較常見的例外是白人男學生與華人女學生的情侶組合。


香港的情况當然沒有嚴重到種族隔離或迫害,但看不見的族群圍牆更是難解。我們訪問過的移民,大多覺得港人表面友善,但就是難以交心,彼此來往,更多屬於工具性質,即從解決實際需要出發,問功課、做project、談生意、工作溝通、買物找贖之類。


面對外來者與本地社群的格格不入,一般人或會從外來者本身的性格或族群特質去尋求解釋:封閉、自大、頑固、無能、愛搞小圈子等,這就犯了過分倚賴以個人(微觀)因素解釋社會結構(宏觀)問題的毛病。


族群凝聚力(ethnic solidarity)並非先天附於某民族的基因,也全非文化使然,而是對外力壓迫的反應。當一個群體被外人排斥,自然的反應便是內聚,因此族群邊界是由外部內部共同構築的。


對移民群體而言,主流社會的冷漠、歧視與制度的不利,使其感到挫折,他們唯有變得更團結、更親密,以彌補未能滿足的工具與情感需要。因此有了「唐人街」、「小東京」、「小印度」、「重慶大廈」等社會學家所稱的族群聚落或貧民窟(ethnic enclaves or ghettos),在裏面,移民彼此「同聲同氣」,講家鄉話、食家鄉菜,能滿足情感需要;守望相助,交流資訊,做交易,則可滿足工具需要。如果移民在立穩腳跟之後,仍安於退守在族群聚落的避風港,他們就會從被孤立走向自我孤立,一直做社會的「陌生人」,這又為主流族群譴責他們自我封閉提供了「證據」。


當陌生人愈來愈多,本地人便會對其更加恐懼,將其描繪得更具威脅,排斥的行為將更趨激烈,由漠然、忽略,轉為憤怒、攻擊,這便造成了惡性循環:外來者更難、更不願接觸主流社會,其陌生人的特質被加強,族群之間的界限變得更加牢固,結果牆外人不進來,牆內人也跑不出去。這樣下去,香港會出現一個又一個圍城,後果堪慮。


既然族群邊界是由內外雙方共同構建的,本地人單方面要求外來者走出其避風港,甚至要他們變成本地人——講本地話、擁抱本地文化,甚至反對其來源地的價值觀(某些港人以此為接納內地移民的前提),這難免不通情理,強人所難。雖云「客從主便」,但主場者可否寬容一點,不用動輒叫人「滾回去」?


移民投入新生活,本來已面對與過去生活的斷裂,他們親近來源地所屬族群,利用其族群資本(ethnic capital)以應對移居地的不利與困難,也屬無可厚非。要整合(integrate)移民,使其融入本地社會,單憑移民自身的努力是遠不足夠的,還需要本地人的行動配合,共同締造促進族群融和的社會結構。


以政策推動個人解決社會結構問題

社會的構成基礎在於個人,意義不斷在個人之間的互動中產生,因此個人行為每時每刻建構着社會真實。在反思的當下,個人將可擺脫社會制約,踏出改變的步伐。社會學的洞察力,可以幫助個人突破社會控制的神祕面紗,使其意識到一切是可塑造的,由此領悟到沒有固定的族群邊界,更沒有天然的、不可超越的限制。個人的覺醒、行動的改變,可以慢慢「蠶食」既定的社會結構。異族通婚便是極好的例子,來自不同族群的人,能跨越各種障礙而成為戀人、家人,那麼其他族群成員要成為朋友、伙伴,也不見有天大困難。而目前,中港婚姻已佔每年本地婚姻登記三分之一以上。


好的政策能鼓勵個人作出好的轉變。政府、非政府組織和僱主應該承擔起領導者的角色,在社會結構上提供更多的機會予個人,鼓勵他們跨越族群界限、接觸、溝通、互動,從而透過個人真實的生活經驗,慢慢取代刻板印象,最終達成社會真實的再建(social reality re-construction)。


在社會與個人之間,有着各種中間機構(middle institutions)作為連接。政策制訂者可以創造或利用原有的中間機構,促使來自不同族群的個人有更多機會混合,以至融和。社會心理學指出,人喜歡與自己近似的人,由於族群往往是一個人決定性的主要身分,使得相同族群的人自然地傾向聚集。政策介入的目的便是要逆轉不合意的趨勢,將群體「打散」,還原成不分族群背景的個人,為他們在日常生活社交層面創造無背景包袱、輕鬆的、非正式的交流機會。


此處舉一些粗略的例子:如大學管理層可以拿出一筆資金作學生活動經費,但有條件限制,要求參與者必須包含一定比例的非本地生;又如幫助新來港人士的機構除了協助其解決基本生活問題,更可以為本地人與移民搭建社交平台;僱主也可以為員工主辦聯誼活動,使不同背景的員工有了工作場所以外的交往機會。各類中間機構應全面發揮類似的橋樑及中介(bridging and mediating)功能,在未成或已成之牆開出缺口。


先前大學的情况卻是反面教材:在本地大學學制「三改四」之前,內地生來港就讀,需要多讀一年先修班,所以來港首年主要是與其他內地生一同上課,這造成他們在香港初識的朋友都是內地人,待翌年正式與本地生一起讀一年級時,早已有了穩固的社交圈,使他們較不積極結交本地朋友。這正是中間機構削弱混和機會的反例。


死亡與重生

社會怎樣對待外人,能透視出這是一個怎樣的社會。其實港人不如自己想像的包容、國際化、現代化。


香港過去的成功因素,是不拘一格,靈活變通,移民社區體現出四海一家,互助互諒,「同一屋簷下」的精神。可惜時至今日,社會反而逐漸趨向保守、封閉,視後來者為仇敵,不啻等於自廢(過去成功的)武功。香港一方面在文化上沒了以前的創新和活力,在經濟上又愈來愈倚賴做內地的「獨市生意」,最終必然走向沒落。唯有去蕪存菁、發掘,然後吸引和融合源源不絕的移民資本(immigrant capital),我城才能重新上路。當中政府的角色為何?社會如何建立適應時勢的「新移民論」?香港在全球人才競賽(global race for talents)又如何自處?容我們下星期再談。


陳國賁(ckb@ci-ss.org)

- 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資深研究顧問

- 陳氏社會研究學院(Chan Institute of Social Studies)創辦人及主席

莊迪文(ctm@ci-ss.org)

- 陳氏社會研究學院(Chan Institute of Social Studies)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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