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佔領運動縱然已落幕,但陸港關係陷入新低點卻是不爭的事實。不過路還是要走下去,所以近來筆者在想,今後陸港互動還有什麼對香港比較有利的可能性,細想之下,才發現佔領運動所造成的破壞,可能不止關乎陸港關係和香港政制及經濟發展——最壞的情况是,佔領運動的出現,令中央決意改變中國的走向,走一條不容香港有任何機會左右其發展的道路,這樣就差不多等於判了香港「死刑」。
中國西化進程停滯誰受罪?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便開始採用一種混合模式,例如將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中國與西方制度混合在一起並行,取得了極大的成果,連一國兩制也可以算是這種模式的產物之一。金融海嘯發生後,中國目睹了西方制度竟不堪一擊,令它對自己靠綜合創新出來的制度更具信心,而習近平上台後,更將中國思想與經驗的重要性,提升到一個空前的程度,直接影響到香港自開埠以來,促進中華民族西化及中西融合的歷史角色。
恰恰在這關鍵時候,佔領運動就爆發了,試問如果你是習近平,你會怎樣處理今後香港在中國發展道路上的角色?又會怎樣看待由香港引進內地的事物與價值觀?最正常不過的結果,就是中國不再依賴香港,改由自己來負責引進西方的經驗,甚至不再在乎西方成功的經驗,只從其失敗中學習,同時建立「防火牆」,嚴控經香港流入內地的事物與思想,並將與香港有關的價值觀貼上負面標籤。
所以最諷刺的是,港人如欲達至民主,本來最需要爭取的對象就是中央,須先讓中央了解民主是個好東西,但一些人卻偏要來個逆行倒施,令中央確信民主不是個好東西,還一併將其他西方價值視為異物和毒物,足以令中國的西化進程停滯或倒退,這樣受罪的還不是活在高度西化社會的港人?
香港模式造就出中國模式
依筆者看來,香港的歷史角色與中國的發展道路,本來是沒有衝突的。一直以來,港人都認為香港的歷史角色是為中國帶來民主政治,又或者是在經濟金融方面支持大陸,但這些都不全正確,皆因為中華民族帶來民主的角色早就屬於台灣,而相對於驕人的經濟成果,中國更看重香港在以往的經濟奇蹟中所展現的制度創新,能讓政府政策及自由市場兼容並濟,而所謂的「中國模式」,至今還是大致沿用這種混合模式。
換言之,香港一直以來的優勢,實際上是懂得對立統一,在看似矛盾的組合中找到出路,並壯大起來,箇中關鍵是不會貿然作出全盤化或一步到位的舉動。筆者亦相信香港和港人這種特質,是鄧小平認為香港有條件實踐一國兩制的重要因素。只是一些港人在回歸後,誤以為香港的成功全是英式制度的功勞,而近年陸港矛盾加劇,亦令部分港人改以簡單的二分法和意識形態來看事情,認為凡是中國的就比較差,凡是屬於西方的就具普世性,必然是較好的。就是這種盲目的心態,令香港一直以來賴以生存及成功的優勢,以及港人的思維彈性與實際性,消失殆盡,以致在自我毁滅也不自知。
幫助中國超越西方
地緣政治學泰斗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早於1919年在《民主的理想與現實》一書中,便預言中國將與美國並駕齊驅,最終引導世界,為人類的四分之一人口建設一種既非純粹東方,也不是全盤西化的新文明——這裏筆者不是在吹捧中國,而是想指出,由於中國正在建設的新文明,不可能是純粹東方的,必須借助西方思想及制度——中國所標榜的混合模式,以及一直在制度上的綜合性借鑑與創新,都印證了這一點,因此,香港憑藉它的西化及中西融合的歷史角色,仍有機會在中國的發展道路與未來中,找到其一席位。
之不過,港人未能認清的是,中國的目標是與西方並駕齊驅,甚至超越西方,而非單純西化,因此它不會全盤西化,也不會對西方已滯後和失靈的事物照單全收,所以港人整天叫北京照搬一些西方模式,缺乏任何創新,北京根本就不可能聽得進耳。
同樣道理,要是港人因為陸港衝突,而不分青紅皂白主張全盤西化,藉以擺脫中央控制,那只會迫使中央將香港摒除在其未來規劃之外,最後淪為中國的一個普通沿岸城市。相反,如果香港能夠在中國的文明建設的西化環節裏,證明它的價值,以香港的西化經驗和底蘊作籌碼,向中央爭取普選,應比以佔中圖逼中央就範,有效和有把握得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香港能藉此找到其新歷史角色,那麼當中國日後需要更高層次的中西融合與綜合創新的話,也必定需要一個西化程度更高的香港,這樣港人便有望更順理成章地過他們所重視的高度西化生活。
如今香港在經濟與金融方面對大陸的依賴程度,已令香港再不能以經濟或金融牌作為其大戰略的最重要一環,而綜觀香港僅存的籌碼,就只剩下西化一項在中央眼中有充分的獨特性及價值。只要使用得宜,陸港兩地甚至有條件由目前討價還價式的博弈關係,演變成一種具互惠互利性的雙贏關係,而一切的可能性也只存乎陸港雙方的一念之間。
袁彌昌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客席講師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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