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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達人﹕畀條路後生長青網文章

2014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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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4年09月07日 21:35
2014年09月07日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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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反佔中幾萬人遊行翌日,在山上的營地上,晴空萬里,我和Breakazine的編輯顧問梁柏堅,談起移民。


三十年前,中英草簽聯合聲明後,人心惶惶,移民的討論甚囂塵上。


梁柏堅最近整理機構歷史時,發現「突破」當年曾在大會堂播幻燈片,替港人尋根。


沒想到,三十年後,不少當年可以離開的人都選擇回流後,這個問題再次困擾香港,而且愈問愈悲觀。


「未移過民,你會覺得是一個希望。但三十年後,做番同一件事,你知道一走了之其實唔work。」


最新一期的專題,梁柏堅再次栽進移民問題,與很多決心不走的人討論,嘗試把重重烏雲撥開——若離開不是辦法,留下可不可以是出路?

「你想找美好的地方,這裏就是。美好,是你要有份去建設的」。


移民就好?

這天訪問,地點在梁柏堅的辦公室。我按着他給我的地址,乘巴士、火車,再轉的士,沒想到通常困在工廈裏的編輯室,可以在這活像是世外桃源的山上。突破青年村,基本上是個營地,有過百間營舍房間,還有演講廳、禮堂、三層高的辦公樓,推門而出就是草地,北面的樓梯可遙望吐露港。梁柏堅穿著拖鞋來迎接我,雖然短髮隱約見白,但朝氣勃勃,看不出他幾天前晚晚通宵趕死線。


每兩個月,他和他的團隊就經歷一次類似的拼搏期。Breakazine是香港第一本書誌,像雜誌定期出版,但每期內容強調一題到尾,深入探討一個專題,從不同面向嘗試解答一個社會議題背後的最核心、最基本的問題。例如即將出版的九月號,題為《移家》,談的是近一年來香港人常說的移民。三十年前,香港人已討論過一回,最後走的走,然後,走了又回來。香港人今天再討論,核心不應再是有多恐懼未來、走去哪兒,「我想問的是,為何移民最後回流?移民就好?移了民的人,是否找到他們的烏托邦?」梁柏堅覺得,這十多二十年,已證明移民不是好方法,黃皮膚黑眼睛,到頭來成為被歧視的源頭,人在他鄉,現實是很難融入社會。「如果走不是辦法,我們又為了什麼留下?」


留下的理由

這兩個月,他和他的團隊,訪問了一班決心留在香港的人,包括七月二日預演佔中被捕的人,還有從台灣來的《號外》主編張鐵志。張鐵志到過內地工作,現在來到香港,認為現在的香港正經歷關鍵性的轉變,除了見證中港台整體改變外,也嘗試提醒這裏的人要奮鬥。「他說,香港人想移民台灣,說台灣是寶島,但台灣人其實叫它做鬼島。」我們在台灣看見的,是旅行時看到的有限片段,台灣也有爭鬥,但爭拗之中可以找到路繼續走下去。「你覺得那兒美好,但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令那兒美好?是因為由好多人共同建設的。」


社會狀况是否公平呢?

若單看探討的議題和涉獵的層面,Breakazine不像是學生讀物,面對的是所有香港人。「起初,我們的確只是想為讀通識的學生做點事。」梁柏堅九五年開始在突破工作,○九年參與開發Breakazine,「那年,教育改革,學生必修通識科,我們覺得這是全港性強制青年人關心社會的一個學科」。年輕人關心社會當然是好事,但當事情變成強迫,自主性就會慢慢消失,結果與初衷最終會被切割開。「考完試,學生最想是立即燒晒啲書。我們不想學生關心社會只關心至中六,然後永遠不想再觸及。」


跟年輕人彼此遇上

在青少年機構工作差不多二十年,梁柏堅說,他與年輕人,沒有誰選擇了誰,只是彼此遇上。「青年人很少在計算社會怎樣變化,或用權勢權謀去想一個問題,但所問的問題,反而更貼近核心,例如,社會這個狀况是否公平呢?」時間久了,發覺彼此的發問方式原來好相似。九三年畢業於中文大學哲學系,他兩年後開始在突破工作,經常自我質疑,不尋根究柢不罷休,可是有時連自己也無法回答自己,人生便開始迷失方向。例如他畢業後替一本雜誌打工,「雜誌,做一期就變廢紙。究竟有什麼可以留下呢?」於是,他到了突破做書籍編輯,以為書裏承載的東西,可以比較長久,卻又發現即使人們很少看完書就立即扔掉,事實上有多少人會把書翻看?他無法找到答案,開始迷失,剛巧機構打算開發互聯網,「那是差不多千禧年,世界紛紛為互聯網定義。Internet,這個字本身想表達什麼呢?Net與net之間有聯繫。所以當時我的目標,不是做什麼入門網站,而是思考如何利用internet把人連繫在一起」。最後,創辦了uzone,裏頭提供的平台功能,和現在的facebook其實很類似,有交談的空間、個人專頁,間中推動社群之間的互動,例如辦交換禮物的遊戲。「青年人是屬於未來的、前瞻性的。你要與他同行的話,你都要向前走。二○○○年,當時的青年人生活在網絡之中,如果你不投入,你會大大落後」。


資訊爆炸時代,最缺乏什麼?

人們說,一蟹不如一蟹,對經常接觸年輕人的梁柏堅來說,這是無法認同的。他的一代,生長於七八十年代,電腦沒有互聯網、相機仍用菲林,「為什麼很多發燒玩家,都是某種年紀的人?因為他們過去有好多時間專注在一件事情上」。至於現今這一代,「一出世就在咁闊的世界,怎可能覺得他們的見識、知識一定低過你呢?」但當然這不代表沒有不足,而這就Breakazine想要填補的缺口。「我們問,資訊爆炸的時代裏,最缺乏什麼資訊?」世界愈寬闊,接收的資訊愈多,他們大概最困難的就是停留在一點上。「就像一場足球比賽,當人人的眼睛都只聚焦在足球上,你其實看不到場波是怎樣打的,所以一定要有top view,看球員怎走位。」他想做的,就是這種鳥瞰式的大畫面,鋪排在年輕人面前,培養他們有向深處發掘的能力,捉得緊一個焦點,一直掘下去。


做一本書誌 深度探討社會議題

專題要有深度,同時又不失時效性,這種口號式的目標,實踐起來一點也不容易。尤其對於兩個月才出一期的刊物來說,在感受到社會氣氛後才把一個議題縱橫兩向地發展開去,再歸納成書出版的話,已經太遲。梁柏堅說,他們也揣摸了兩年,才開始找對了方法。「我們要預期社會將發生什麼事,然後站在那兒等待它發生。」他的工作,有人說像是個預言家,在半年前就開始想半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最近的例子,是今年的七月號寫澳門的公民社會,出版前一個月,澳門剛巧發生回歸後最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反對離補法案,半個月後,香港媒體開始熱烈討論。「這其實是個意外。我們起初是因為七一,希望七月號的專題是探討這個跟我們一樣經歷回歸的城巿,看看他們的公民社會是怎樣、政治環境是怎樣,卻發現他們的立法會結構基本上一樣,只是他們有幾個家族包辦整個澳門。」再早一期,五月號,他們談六四廿五周年,「這些重點式周年紀念,社會一定會討論,一定有很多回顧式的反思。我們想問的是,平反的目的是什麼?平反之後,我們其實想要什麼?是往後長久的平安。」


如何平反,平安又從何談起?

於是,他們到了柬埔寨、台灣採訪,看看當政權對人民作出傷害後,這些地方如何面對平反,平安又從何談起。「台灣取消戒嚴其實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但我們都好像已忘記了。多少人知道二二八究竟是什麼?那時候,二萬精英消失了,很多知識分子坐牢後,到大學教書。今日很多人台灣年輕人會談公民社會,要多得這班老師培養了公民意識。但反觀柬埔寨,七○年代屠殺大量知識分子,現在社會雖逐漸穩定,也有紀念館,但這地方沒處理過這道傷痕,政府依然用高壓手段控制國家。是平反了,但當國家沒有改變的話,平反都無用。」


拉闊社會畫面,改變固有想法

梁柏堅這幾年來,習慣把社會的畫面拉闊,看事情的脈絡向哪個方向走,然後預計將來。「有些問題很核心,若沒有解決,它只會不停出現,遲早爆煲。」另外有些時候,他們不止站在未來等候預言被說中,而是成為一種力量,推動事情發生、改變。一二年九月號,談龍尾人工沙灘,這話題其實早已事過境遷,當時抗爭過後,一切又回復平靜。「沒什麼人會探討至核心問題,問題出在環評的機制。」後來書誌出版後,團體自掏腰包買了二百本Breakazine送入立法會,再次醞釀這件事的討論,然後,幾個關注環境的團體組成了大聯盟,守護龍尾。「見到問題,打破了迷思,看到真實,若從此停在這裏,我們只在消費他們的故事而已。下一步,是什麼?或許是make some changes。」


年輕人的未來,會失衡?

那麼,他接觸最多的年輕人,他們的未來該怎樣預言?梁柏堅看到最大的困境是負債問題。他說,他讀書的年代,環境相對好,中學學歷的工作崗位多,沒有學位,都可以找到工作,大多青年人都是「由零開始」,或者「少少負數」開始。八○年代,負債大了,但也未至於像今天大。「大學每年學費沒變動,但三年改四年,總學費就變相增加了三分之一。若有些學生從副學士開始讀,然後轉讀自資學位課程,要幾十萬先讀完。」社會制度、觀念不改變,情况只會一直惡化,「去到一個地步,負債很大,畢業後又搵唔到份工去還債,就撞牆了」。但問題不止於此,一些職業先修的學院也有做過預算,社會上老一輩的技術師傅逐漸消失,年輕人卻又不想入讀職訓學校,「無人想做技工,工人的技巧變得昂貴,所有技工講求專業牌照。情况會怎樣?將來你要整水喉,也要畀好貴錢」。


唔好攬住一齊死

最可怕是,另一邊廂,我們的人工卻沒怎樣增加過,但連修水喉都要付天價,生活就會愈來愈艱難,「我哋應該會攬住一齊死!」我問梁柏堅,真的這樣悲觀嗎?「那麼,有些想法就要改變。社會不能認為無學位就唔得,沒有工作比其他工作低下,不再只有某些行業才值得投資。若這些想法改變,未來就會樂觀一點。」做深度探討社會議題的書誌,大概就是想喚醒年輕人,「去發現自己的位置,貢獻這個地方。我發現你的貢獻,你發現我的貢獻,做得到的話,前面條路都闊啲」。


■後記

十個留港的少年

新一期的書誌,討論移民是否出路過後,結尾是十個留港少年談為什麼留低,有人說,呢度茶餐廳咁好食,點可能走?也有人因為覺得自己沒什麼能力,於是呼籲其他有能力的人別走。「他們的說法,並不政治,但卻很人性,很有感情。」這一期,做到最後,梁柏堅感嘆起來,「如果有更多人為這件事覺醒就好了」。聽到這裏,我雞皮疙瘩起來,這個城巿裏,誠懇地為這城巿默默耕耘的人原來不少,至少我眼前就有一個。


文 陳嘉文

圖 胡景禧

編輯 蔡曉彤

sundayworkshop@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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