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界盃說到Stereotype／文﹕蔡子強

【明報專訊】今屆世界盃已經曲終人散，德國最終奪冠，我相信這是大部分球迷都樂於見到的結果。


我之這樣說，不純粹是因為德國是我愛隊的這點私心，而是因為它今屆踢出華麗、耀目的進攻足球，而且踢法靈活多變，無論是「無鋒陣」及「有鋒陣」皆能靈活運用，臨場又能隨機應變，單以決賽而論，換入的舒賀爾尼好氣好力，成了左路活力的泉源，而葛斯更射入致勝精彩絕倫的一球；相反，阿根廷換入的阿古路、柏拉斯奧，一是踢至無影，一是頻頻糟蹋機會，兩隊臨場應變，可謂高下立判。


所以，大部分球迷都會認為今屆德國奪標是實至名歸的，無論怎樣看，今天的德國都是一支靈活多變的球隊。但這卻讓我想起沒多久前一位局長對德國隊的一句評語。


德國隊踢法似機械人？

每逢世界盃這類4年一度的盛事，傳媒都難免要湊湊熱鬧，找些政商名人、社會賢達湊高興講講波，充塞一下版面。這當然無可厚非，但問題是，究竟這些被訪者，又有幾多做些功課，講起波來起碼「有紋有路」，不會讓球迷啼笑皆非呢？


最近《明報》訪問了一位「民望高」的局長，談到世界盃，他說最憎擅長團隊技術的德國隊，因為「似機械人，無靈魂」。


我心想，局長先生，究竟你有幾耐沒有睇過波呢？

說德國波講求控球在腳，把皮球在不同球員間搓來搓去，悶死對手，踢法刻板，似機械人，缺乏靈光，但求一球小勝，甚至悶和以射12碼淘汰對手，這其實是很久以前的說法。


為德國隊平反

近年德國波已經出現了變化，如果大家有看德國聯賽，都知道如今的德國波節奏很快，快上快落，大開大合，上落比數為四大聯賽之冠。尤其是，奇連士文和路維在2006年那一屆世界盃改革國家隊，締造了所謂「快樂足球」、「仲夏的童話」，今天德國隊踢法已經悅目了很多，甚至是華麗了很多。大家看首仗德國隊以4：0大勝葡萄牙，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又以四強準決賽階段，德國贏巴西7：1那一仗為例，讓人看得血脈沸騰，半場已經贏到5：0，但下半場卻仍沒有放軟手腳，相反，阿根廷對荷蘭那一仗，看了30分鐘，我便知道雙方打算捱至互射12碼，結果，果然零比零收場。


又或者，德國對阿爾及利亞時，中場舒賀爾尼的後踭入波，以及龍門紐亞的「清道夫門將」打法，都是德國前所未有，靈機一動的踢法。


近年德國的中場線可謂天才橫溢，進攻路數繁多，行軍節奏迅速，可謂無堅不摧，湯馬士梅拿、馬里奧葛斯、卻奧斯等，都被公認為是踢法秀麗的球星，最多只會被人挑剔說缺乏傳統日耳曼鐵血漢子的陽剛和硬朗。


所以，局長先生的說法，相信只是基於很多年前、過氣的「刻板印象」，甚至是人云亦云的說法。


Stereotype屬先入為主和以偏概全

說開「刻版印象」，社會學上有所謂stereotype的概念，那是指我們往往因為沒有花時間和精力去了解某些人和事，而以偏概全，以一種概括、先入為主的看法以至想像，來把人和事定型，作為認知。例如：


• 性別上的stereotype：如「男主外，女主內」、「男仔讀理科，女仔讀文科」、「男性剛強，女性柔弱」等；

• 性傾向上的stereotype：如「同性戀者都是娘娘腔」等；

• 外表上的stereotype：如「戴黑色太陽鏡，又或者紋身的，都是黑社會」、「肥的都是有錢人，相反，瘦的都是窮人」等；

• 職業上的stereotype：如「護士都是女人」；「經理、CEO等管理階層都是男人」；「哪個老闆唔衰格」等；

• 政治上的stereotype：如「警察都是鷹犬」、「參與社運的都是搞事分子」等；

• 地域性的stereotype：如「大陸人都是無禮貌」、「大陸人都是土包子，不懂說英文，沒有見過世面」等，這往往只是一種先入為主的偏見。


巴西踢森巴進攻足球？

所以到了世界盃時，很多人也一樣因為沒有花時間和精力去了解足球，又要「人講我又講時」，便會出現類似的stereotype式謬誤。


又例如，另外一個對世界盃的類似stereotype式謬誤，就是總是說巴西踢的是森巴足球，吹捧他們踢法秀麗，進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但其實，這往往也只是基於對2002、1998，甚至是1982年那些巴西隊的過氣印象。巴西名宿，1982年黃金一代的代表性人物薛高，便質疑現任教練史高拉利令巴西本身的森巴足球優良傳統比賽風格蕩然無存。


大家只要看看巴西今屆前鋒如何人才凋零，除了較有天分、踢法乖巧的尼馬之外，是侯克和費特這類笨手笨腳的「大隻佬」時，就知道薛高為何質疑國家隊放棄森巴足球。順帶一提，侯克英文名稱是Hulk，剛巧與《變形俠醫》裏的瘋狂綠巨人同名，兩人的外形亦十分接近，侯克也是類似的「肌肉男」，踢的是衝撞型、坦克式打法，巴西是否仍在踢森巴足球，也盡在不言中了。


日常待人處事避免犯同樣錯誤

所以，說巴西仍在踢森巴足球，也只不過是另外一種stereotype而已，就如說德國踢的是機械人足球一樣。


這裏教訓我們，從世界盃到日常待人處事，我們是否也要盡量避免犯上stereotype式的謬誤呢？下次當我們武斷「警察都是鷹犬」、「參與社運的都是搞事分子」、「大陸人都是無禮貌」、「大陸人都是土包子，不懂說英文，沒有見過世面」等之前，是否也應該停一停，想一想呢？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